【我的前半生】此心安处（二）
【CP贺唐】
痛哭流涕互诉衷肠带来的直观后果就是眼睛肿。
“我不要，”贺涵扭着脑袋，“女人用的东西，哎呀你别闹……”
“让你贴你就贴，很贵的，白给你用还敢嫌弃！”唐晶干脆踩在他脚背上，贺涵怕她摔下去不敢乱动，于是唐晶顺顺利利的把两片眼膜贴在了贺涵脸上。
“满意了？”
“我这是为你的形象着想。”
“那你多虑了，无业游民不需要形象。”
“不行，”唐晶一脸严肃，“我不许别人看到你这样。”
贺涵笑着深吻，他寻开心，唐晶从来就当真。
“听说老卓新进了一批红毛蟹，中午要不要去尝尝？现在正是吃蟹的好时候。”
“要，但我要先给你敷个面膜。”
“你今天怎么总跟我这张脸过不去？”
“情绪失控加熬夜是对皮肤的双重伤害，何况贺老师您一把年纪，更应该注重保养。”
“我是不是一把年纪你不是最清楚吗？”
唐晶的脸有点烧，她用力推开不怀好意的贺涵，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面膜。
“你说什么都没用，今天敷也得敷，不敷也得敷。”随即挖了一大块抹在贺涵脸上，贺涵见她意志坚决，索性放弃抵抗，任由唐晶在他的脸上涂涂抹抹。
“这面膜怎么一股樟脑味儿，你该不会把杀虫粉当面膜粉用了吧？”
“就是杀虫粉调的，专杀你这种漫天要价的吸血虫。”
“你看看咱这行情，不趁机哄抬物价都对不起我这劳苦功高的手机。”贺涵说着按开免提，接起今天第四通猎头电话，唐晶被他的骄狂自大气个倒仰，唯有死死捏住贺涵的鼻子，眼看他不得不瓮声瓮气跟猎头说话，还被人家关切的询问是否感冒，这才稍稍解气。
“太不厚道了，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嘶——”贺涵头皮一痛，某人手里正捏着一根半长不短的白头发。
“拿着，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投机倒把的人生。”
“嘁！”贺涵满脸不以为然，正欲辩驳，手机再次唱起歌，他只得暂且偃旗息鼓，自己的手机却毫无动静，他四下寻找，发现是唐晶的手机。
“接电话啊！”正在洗手的唐晶扯着嗓子发号施令。
“你那闺蜜！”贺涵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他索性大摇大摆的躺在沙发中间闭目养神，权当响个不停的铃声是助眠曲。
“是我，平儿今天有英语课，可我们超市临时要理货，你可不可以帮我接一下平儿，我下午下班就去接他。”
“行啊，没问题，几点？”唐晶爽快的答应，同时对着狂翻白眼的贺涵踢了一脚，贺涵很无语，直到她挂断电话才开口道，“这位还真是不客气啊，连个谢字也没有，简直拿你当免费老阿姨使唤。”
“她这个人就这样，直来直去的，再说我跟她这么多年交情，哪还用得着什么谢不谢的。”
“这种人逻辑混乱拎不清是一方面，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毫无界限意识。接孩子这种事她首先应该找她妈，然后是她妹。现在倒好，保姆有事就直接找你，这是把你当替补保姆了？”
“你别这么苛刻好不好，”唐晶推了他一把，“你也知道她现在情况特殊，马上要跟陈俊生打官司，薛阿姨身体不好，她妹妹家也是一地鸡毛，我不帮她谁帮她呀。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接个孩子而已。”
“这不是接孩子还是送孩子的问题，问题是她这人没界限。我敢打赌，她打给你之前肯定没想过你是不是在加班，是不是出差了，工作一周累不累。她拿你当趁手工具，一股脑把琐碎事推给你，你呢，干脆一言不发全揽过来，更助长她这种毫无界限意识的作风……”
眼见唐晶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贺涵只好将刚开个头的吐槽统统憋回去。
“你跟她有交情，你一定要当救世主我也劝不动你，我唯一要求就是拒绝跟她单线联系。我可不乐意牺牲私人时间去给这位当廉价劳动力，而且网上说男人最好不要跟女朋友的闺蜜有任何牵扯。”
“你为了坚壁清野连网上的话都搬出来了。”唐晶哭笑不得，“你不知道，我刚毕业的时候找不到工作，饿的一包泡面分三次煮，水煮肉片里的辣椒都能当顿饭吃，不好意思跟爸妈张口，只好天天跟着她蹭饭。那时候陈俊生也刚起步，他们俩只能在出租房窝着，可她从来没跟我提过什么界限，陈俊生也从没在明面上给过我任何难堪，都是子君在背后劝他，这份心意我一直记着。”
“怪不得你总是胃疼，那辣椒能当饭吃吗！你这胃肯定是那时候弄坏的，以后我必须顿顿看着你吃饭。”
唐晶不满的看着他。
“她帮你，我感谢她，但不代表我就得对她像亲人一样。”贺涵只好将一切摊开明说，“我最多再维持一下表面礼仪，你也考虑一下我，不要自己喜欢谁就强迫我也喜欢。再说了，我要是喜欢上她就出事了。”
唐晶见他满嘴跑火车，气得直接掐住他腰间的肉一拧。
“啊——”
东方路附近是一家有名的英语辅导学校，贺涵早就知道这地方，只因和自己无关所以从来没关注过，这就导致他们到达时周围早已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车，他绕了三圈才勉强找到一个落脚点。
“平儿！”
“唐晶阿姨……”
“你妈妈临时有工作，所以贺涵叔叔和唐晶阿姨来接你，你中午想吃什么呀？”
“都可以……”
唐晶有点奇怪，换作往日，平儿早就乐得要去吃肯德基麦当劳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她仔细看了看孩子，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平儿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她随手摸了摸平儿的额头，竟烫手得吓人。
“怎么了？”
“孩子好像发烧了，去医院吧，我记得仁济在附近。”
“这孩子脸怎么这么白啊！”贺涵也被平儿的脸色吓了一跳。他幼时坎坷，最见不得小孩子孤苦伶仃没人照顾，“我看你这闺蜜是疯了，孩子烧成这样还来上课！望子成龙也不是这么个望法，烧成肺炎怎么办？”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唐晶忧心忡忡。子君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平儿浑身滚烫，即使她一直用冰水降温也无济于事。医院终于近在眼前，她急急忙忙跑去挂号，贺涵接过烧得糊里糊涂的平儿，看着他苍白的脸蛋，心里难受极了。
“妈妈……妈妈……”
“妈妈很快就来了哦，平儿乖，妈妈很快就到……”他生涩的哄着哭泣的平儿，对罗子君的不负责任厌恶至极。琐事层出不穷也好，三观有分歧也好，看在唐晶的份上他都能忍，但他无法忍受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唐晶和平儿非亲非故都能注意到不对劲，罗子君但凡对孩子多一点关注，决不可能看不出异常，然而她非但没注意，竟然还让孩子来上补习班。念及此处，贺涵甚至有些后悔帮罗子君找离婚律师，与其让孩子跟着这种妈还不如跟陈俊生，两个人就算都不上心，陈俊生毕竟还有钱。
“这什么家长啊！”他忍不住嘀咕一句。
因为对平儿的起病时间和发热频率一无所知，两人被医生批评了一顿，好不容易取回了血常规化验单，却发现医生的神情更严肃了。
“是孩子的状况有什么问题吗？”唐晶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我直说吧，血红蛋白和血小板过低，白细胞过多，再加上孩子现在发高热，口腔和牙龈也有出血迹象，疑似是造血系统问题，也有可能是严重感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您的意思是……”
“我建议你们做一下骨髓穿刺，排除血液疾病，特别是白血病的可能。”
唐晶心中惊恐，下意识的看向贺涵，发现他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现在吗？可是孩子还烧着呢。”
“不，我先开点退烧药，这个检查要等孩子烧退了再做。”
“医生这个检查必须做吗？我是说，情况已经糟糕到需要重点筛查血液病的程度了吗？”贺涵忍不住问道。
“各项指标偏差实在太大了，尤其是白细胞，比正常人高出四倍。小儿急性白血病恶性程度高，病情发展迅速，如果真是白血病，建议尽早入院治疗。”
“我们理货清点忙到现在才结束，让你帮忙带了平儿一下午真不好意思，他乖不乖？没有闹你吧？”
“他很乖……”唐晶紧张得猛吞口水，“子君，我——”
“乖就好，我现在正往你家走呢，马上就到，等我啊！”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唐晶死死捏着手机，几乎指尖泛白。她不明白活泼可爱的平儿怎么就跟白血病扯上了联系，也不明白为什么子君要在短短一个月内承受接二连三的重击。命运怎么可以对一个女人这么残忍，先是夺走她的丈夫，现在又要夺走她的儿子。她没有勇气将实情告诉子君，更无法想象子君的反应。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激灵，只见贺涵拎着餐盒正要锁门。
“诶，不用锁，子君等一下过来。”唐晶瞬间脱力的蹲在沙发边，心脏砰砰直跳。
“怎么了？是不是胃难受啊？”
“没事，我以为是子君，刚跟她打完电话。”
“头痛？”贺涵一语双关，同时自觉的帮她按摩起太阳穴。
“心痛。”唐晶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很脆弱，我不敢雪上加霜，更不敢做最后一根稻草。”
“那就我来。”贺涵答得坦然，“论起做坏人，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实话，”贺涵摆手示意她不必解释，“你在乎她，我不在乎，所以她怎么想我我都无所谓，我这么做纯粹因为心疼孩子。罗子君作为母亲，必须尽早坚强起来。”
“原本我以为我能帮到她……”唐晶将脸埋进沙发垫闷闷的说道，“可我什么忙也帮不了。即使我去威胁，陈俊生也还是要离婚，帮子君接个孩子，又接出这么大个‘惊喜’……真没用……”
“你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贺涵安抚的摩挲着她的头发，“陈俊生要离婚是因为他出轨，平儿的病也不是今天得的，这都跟你没关系。”
“不过，我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事的推测。”
“什么推测？”
“如果平儿确诊，那罗子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抚养权了。”
“你别说了，”唐晶心里更难受了。
“好好的孩子转眼就成了没人要的烂包袱，太残酷了。”
门铃就在此刻响了起来，唐晶的脸一下子白了，贺涵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去开门。
“哟，你也在呀，我来接平儿。”
Fuck！贺涵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尽管知道罗子君很可怜，但她一见到自己就立刻掉下来的脸色让他只想用最刻薄的方式挑破真相，然而……看着面带祈求的唐晶，他只好默默往肚子里咽下一口血。
“平儿呢？”
“他发烧了，吃了退烧药，现在在卧室睡觉——”
“退烧药？”罗子君顿时急了，“他好好的怎么会发烧呢！”
贺涵彻底被她这幅理直气壮问责的态度激怒了。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你才是他妈！孩子发烧你不但没发现还让他去补课！你知不知道他烧到说胡话！有你这么当家长的吗！”
“贺涵！”唐晶及时喝止，贺涵暗骂一句，到底没再作声。
“我们中午去接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我们带他去了医院。因为不知道平儿的起病时间和发热频率，医生也不能随便开药，就让我们先验一下血，子君……”
罗子君诧异的看着神色紧张的唐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停下来。
“然后呢？验血之后呢？”
“医生说平儿各项指标偏差过大，有可能是白血病，建议退烧之后做骨髓穿刺，重点排查，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轰”的一声，仿佛有谁在罗子君的脑海里丢下一枚炸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白血病”三个字不断在耳边回旋。
“你放屁！我的平儿是最健康的！他年年都是运动会的短跑冠军，证书还在墙上贴着，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得白血病！”她顿如母豹出山般扑向贺涵，“你敢咒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如此极端的情况令两人始料未及，贺涵不好还手，只能狼狈的躲避罗子君的撕打抓挠，唐晶连忙抱住她，奈何愤怒的罗子君力气出奇的大，她拼命挣脱，唐晶差点被弄个跟头。
“你能不能冷静点！”贺涵忍无可忍的大吼，“你现在是平儿唯一的依靠，能不能像个大人一样！”
罗子君定在原地，小河般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怎么会这样……”她泣不成声的跪倒在地，哭声之凄厉哀婉令人恻然，贺涵不忍的别过头，唐晶更是落下泪来。
“坚强一点……”她紧紧抱住崩溃的罗子君。
“妈妈……”
三个大人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平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卧室门口。
“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地上？”
“妈妈在帮唐晶阿姨找耳环呢，”罗子君迅速擦干了眼泪，“唐晶阿姨耳环掉了，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我们现在回家好吗？”
“我们要现在回家吗？可是唐晶阿姨的耳环还没找到呢，”平儿走到罗子君身边，“妈妈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
“今天理货的超市有太多洋葱，妈妈是被洋葱熏的。”罗子君扯出一抹笑容，与此同时贺涵将唐晶递来的一只耳环偷偷丢到茶几下方。
“我们帮唐晶阿姨找到耳环再回家吧。”平儿说着开始东翻西找，“唐晶阿姨，你最后一次戴那只耳环是什么时候啊？”
“阿姨也不记得了，好像是昨天晚上。”唐晶看着认真翻找的平儿，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哀叹。
“像这种小的东西可能就在茶几下面，或者沙发缝里。”贺涵不着痕迹的给出提示，平儿立刻趴在地上往茶几下看。
“我找到啦！”他高兴的举着耳环，“我找到啦！就在茶几下面！”
“谢谢平儿，”唐晶微笑着接过耳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好多了，唐晶阿姨。前几天我刚看完名侦探柯南，今天就帮你找到耳环了！”
“是吗，那平儿真是太棒了！谢谢你帮阿姨找到耳环。”
一旁的罗子君心如刀割的看着平儿的笑脸，那是她十月怀胎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儿子。在失去婚姻的痛苦中，平儿是她唯一的慰藉，原以为之后的日子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没想到上天如此残忍，连她最后的希望都要夺去。她想痛哭，想怒吼，但她不敢，她怕吓到平儿，于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帮平儿穿上外套。
“跟叔叔阿姨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唐晶阿姨再见，贺涵叔叔再见。”
“子君，我送你们回去吧。”唐晶是真的担心罗子君如今的精神状态，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谢谢你唐晶，”罗子君紧紧握住唐晶的手，“谢谢你，但我必须学会自己站起来，就从独自带着平儿回家开始。”
说完，她又将视线转向贺涵。
“对不起，请相信这句道歉是发自肺腑的。”
贺涵看了她一眼，没作声，转头对平儿笑眯眯的承诺下次帮他带名侦探柯南的限量蓝光DVD。
“没事，放心吧。”唐晶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
“饿，但是没有心情吃。”唐晶神色恹恹的趴在餐桌上，“今天过得太充实了，感觉好像过了一年，嗯你在弄什么，好香。”
“红毛蟹，老卓的手艺。”贺涵将盘子放在餐桌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唐晶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大口。
“子君那边水深火热，我们两个却在这儿饮酒吃蟹，总觉得有一种犯罪感。”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全天围着她转，”贺涵摆好碗筷，“世界就是这样，对某个人来说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只是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好比陈俊生的婚外情。不要想太多，比起其他人你已经很仗义了。”
“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没有大病，在乎的人也都身体健康。只是，用别人的不幸来慰藉自己，是不是很无耻？”
“你是太善良，”贺涵亲了亲她的额头，“但有的时候善良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将工作和感情泾渭分明的区别开，就是怕你在工作中投入过多的感情，最后被虐得身心俱疲。但你天生就是一个情感丰沛内心细腻的人，我的经验未必适合你。我也在反思自己之前的强求是不是错了，或许我不应该耳提面命的要求你随时保持绝对理智，谁说情感丰富就一定做不好事呢？关于这一点，目前我还在摸索中，总的来说我对你就一个要求。”
“什么？”
“不要生病。”
唐晶忍不住笑开了。
“你前面说了一大堆，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见呢，就这个呀。”
“我认真的，”他将她揽进怀里，“我很早就体会过失去的滋味，不想再失去，所以你千万不要生病。”
“好，不生病，”唐晶心满意足的抱住贺涵，“那你也得答应我不要生病，要一直健康。
“一言为定。”
